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秦禹是在一间出租屋里找到的。

他吃了过量的安眠药,被发现时已无生命体征。

据说他走的时候,衣着整齐,平躺在床上,仿佛睡着了般,面容有一丝的解脱轻松。

媒体不知从哪里得到了风声,第一时间四面八方涌了过来。

娱乐圈,未成年,网络暴力,单亲家庭,抑郁症,同性恋,自杀。随便怎么组合都是极具话题性的头条。

房东大妈见到扛着摄像机的记者更激动了,哭天喊地撕心裂肺,不知道内情的人还以为她才是死者的母亲。

秦禹躺在一席白布之下,孤冷寂静。白布之上,人间百态,热闹纷呈。

那些生前得不到的,死后依然得不到。

温言早上有工作,陆渊送她去公司。

一路上两人无言。等待红灯的时候,他握了握温言的手,冰凉而潮湿。

他看着她,不知该从何安慰。倒是温言先轻飘飘的说了句:“没事。”

临下车前,陆渊按住她正解安全带的手腕,沉声嘱咐:“心情不好别一个人闷着,跟我说说。”

温言的动作停了两秒,继而轻声说:“谢谢。”

这样的生疏客气,陆渊听得有些不悦。他没有再说什么,皱眉看着她下了车。

葬礼设在城东。

对外开放的时间是傍晚,温言一结束工作便赶了过来。媒体和粉丝来的人不少,她穿了件黑色大衣,戴着帽子和口罩站在人群里,毫不起眼。

秦禹母亲看上去有五十岁来的样子,衣着朴素,头发一丝不苟的盘着,面容里满是独自操持生活的艰辛沧桑。她瘫坐在一旁的椅子上,眼睛红肿,脸色苍白,目光呆滞。

代替逝者家人主持事宜的是秦禹公司的工作人员。他们最后为秦禹选了一张微笑的照片作为遗照,据说是秦禹妈妈的意思。

照片上的少年腼腆而温和的笑着,仿佛在音乐教室里初见时的那般。

温言的眼前逐渐有些恍惚。

照片上的面孔一点点的模糊起来,转而又忽然像镜子一般的清晰。

她真真切切的在里面看到了自己。

秦禹是这世界上的另一个她。他走过所有她来时的路,如今她有幸走的更长一些,可最终的结局,是不是也一样的殊途同归?

温言仰头忍住眼里的温热,深深吸了口气。

她是幸存者,可她也不会每次都幸运。

温言一个人在角落里站了良久,直到人群纷纷离开,才走上前,放下手里的花,最后看了一眼照片上的人,转身快步走了出来。

深冬里的空气,清冷,孤寂,自由。

温言沿着来时的路缓缓的走着。她不觉得冷,不想说话,也不想哭。她仿佛被抽离了意识,就想这样放空自己一直走下去,什么也不要面对。

她恍惚想起那日的咖啡店里,那个面容憔悴、神色不安的少年。

他毫无保留的把自己所有的心事说给了她,但她还是什么都没有帮上他。生前她没能拉住他,死后还要这样的打扰他。

他想安安静静地离开,她却把这件事情搞得一团糟。

“温言!”

忽然有人在身后轻轻的叫了她一声,将她从这无望的黑暗情绪中拉了出来。

温言怔了怔,迟缓的转回身。

梁御走过来,在离她几步之处站定。

温言有点讶异在这里见到他。梁御看出她的心思,自己解释:“我跟他们公司的制作人认识。之前算是见过一面,今天听到消息就过来了。”

温言点点头,没有说话。

梁御继续说:“刚才在里面看到你,待了很久吧?”

温言有一瞬走神,低声说:“还好。”

梁御看了看她,又问:“你一个人来的吗?我送你回家?”

温言点了点头,又摇摇头。

梁御看着她,欲言又止。

回过神来,温言自己也有点不好意思。她问道:“你晚上有时间吗?上次的事情还没谢过你,今天请你吃饭吧。”

两人去了一家地处偏僻的韩料店。

小店不大,但布置和菜品都很用心。他们坐在角落的隔间里,狭窄但还算安静。

温言点了酒。梁御看出她心情不好,故作轻松道:“我就不陪你了,一会儿还要负责把你安全送到家。”

温言淡淡的笑了下:“没关系,我就喝一点。”

梁御笑笑,岔开话题:“上次沈亦回去说跟你一起录了节目。”

温言点了点头:“嗯,挺巧的。”

梁御笑着调侃:“他说你拿着个工作室的标识问他,跟江湖上同派相认似的。”

温言笑了声:“我也没想到,还以为是他的名字。”

梁御解释说:“工作室在三楼,上次你没上去。”

温言想了想,问道:“上次我问你的那首歌,是他写的么?”

梁御笑了下,没有正面回答:“你要是真喜欢,可以下次过来试试。”

温言听言眼神都亮了亮。梁御看在眼里,不动声色的继续笑道:“不过还没有填词,你自己填吧。回去我发你。”

温言看着他点头:“好。”

梁御看了看她,突然笑着问她:“你这么轻易就答应别人,你经纪人知道吗?”

温言极短暂的一愣,继而淡笑道:“我不红,没人管。”

晚饭之后,梁御送温言回来。

温言喝了酒后人显得更安静了,懒懒的靠在座椅上,一语不发。

车子在小区门前停稳后,梁御见她还清醒,问道:“你一个人上去可以吧?”

温言脑子有点晕,但意识还算清楚。她笑笑:“可以。”

她很少喝酒,喝醉了也只是头晕嗜睡,基本不用担心。

两人道别后,温言下了车。

温言站在一旁看着梁御开走,一转身见到陆渊正站在不远处,脸色阴沉的盯着她。

温言脑子晕乎乎的,看到是他,本来强撑着的精神莫名的放松下来。她没注意到他的情绪,朝他一笑:“你来了?”

陆渊站着没动,冷眼看着温言走过来。

她身上的清冽味道里混合了几丝淡淡的酒气。他看着她微微泛红的脸颊,脸色更难看了。

温言没有察觉,自顾自的说:“好冷啊……我们快上去吧。”

一进了房间,温言脱了鞋子和外套,径直躺到了沙发上。

陆渊跟在她身后,沉着脸把她拖起来:“我们谈一下。”

他一松手温言又要往下倒。她语气倦倦的:“明天再谈吧。”

陆渊居高临下的看着她,冷冷的问:“刚才送你回来的人是谁?”

酒劲儿这会儿才逐渐上来,温言的脑袋已经有些昏沉不清。她没有意识到这是个质问,认真思索着这个问题。

他们见过几次面,但并没有深交过,肯定不算朋友。不过如果以后真的用了他写的歌,那他们就是同事,或者合作伙伴?

温言呆呆的想着,不知道该怎么回答。

这番沉默的含义在陆渊看来更像是逃避,或者默认。无论是哪一种,都足够让他克制了半天的情绪彻底爆发。

他突然抓住温言的手臂,猛的把她从沙发上拽了下来。

温言整个人重重的摔到地板上,头在茶几上结结实实的磕了一下。她痛的尖叫了一声,人也倏地清醒了几分,捂着额头蜷着身子爬了起来。

陆渊冷眼看着,抿着唇一语不发。

半响,温言像是缓过劲儿来。她缓缓放下手臂,细细的翻看自己的手掌,苍白的手心上有一点鲜红的血渍。

她抬起头,好像还没反应过来,神色茫然的看着陆渊。

陆渊有点烦躁的扯了扯领子。他坐到沙发上,拧过她的下巴,见她额头上只是一道浅浅的擦伤,暗暗松了口气。

他继续沉声问:“今天早上我跟你说什么了?”

温言想不起来,意识不清的摇了摇头。

捏着她下巴的力道陡然加重了几分。

陆渊冷笑一声:“跟别的男人去喝酒,心情就好了是吧?”

“没有……”

温言皱了皱眉,想挣开他的钳制,身体却软绵绵的没什么力气。

陆渊猛的把她往后一推,温言毫无防备,背部撞到茶几的边角上,她痛的眼前一片发白,手撑着地板,咬住牙吸了口凉气。

陆渊继续嘲讽道:“没有什么?因为我来了,没有机会能跟他继续?”

温言伏在茶几上忍痛,说不出话来。

“如果没有我,这会儿早都把他带回家了吧?我是不是耽误你们的好事儿了?”

见温言半响也没反应,陆渊一张俊朗的脸上更加阴云密布。

“今天你倒是跟我说说,你要是真喜欢他,我也好主动退出成全你们啊。”

温言觉得头晕的厉害。她抬头看着面前的人,视线都有点模糊。

“我跟他什么也没有。”

温言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解释。此刻她只想快点结束这场对话,她头痛的厉害,想一个人安静的待一会儿。

陆渊一动不动的看着她,面若寒冰:“我们在一起这么久,也从来没见你跟我说过一句心事。是这种话跟别人比较好开口,还是你就根本什么都不想跟我说?“

温言看着他,头晕目眩,放弃了思考。

“我不知道。”

陆渊看了她良久,怒极反笑。

他今天一整天都在开会,连晚饭都挤不出时间,担心她心情不好扔下工作过来看她,她倒好,有说有笑的跟别的男人去约会喝酒,电话也不接,直到半夜才醉醺醺的回来。

“好,温言。”他在情绪彻底失控前站起身,“我养不熟你。你厉害。”

温言仰着脸呆呆的望着他,直到“砰”的一声大力的关门声后,她才回过神来。

这场景好像似曾相识。

记忆仿佛一下子回到了六岁那年,那扇房门关上之后,世界又只剩下她一个人。

那时的她惊慌又害怕。不过现在,她早就习惯了。

温言安静的重新爬上沙发,不多时,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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